一路喧嚣到黄土中

我实在睡不着,所以我决定起来写点东西,以纪念我的第一次通宵。说实话,这种想法实在有点可笑,仿佛通宵的意义就是写这篇文章。我有的时候总怀疑自己是不是闲话写多了,所以生活中看到什么都像素材。陀氏说他“担心自己配不上所经受过的苦难。”坦白而言,我的确很喜欢这句话。可我也知道,陀氏这么说一定原因是他是个虔诚的东正教徒,所以他的灵魂可以在饱经苦痛后伟大而不朽。而且他也的确是文学上的天才,他的灵魂也的确随着他的作品伟大而不朽了。可我是个不信神的异教徒,我死了就是死了,一片灵魂也留不下。再者我也不是天才。事实上,我之所以现在仍然醒着动笔写东西(现在是凌晨4:49),无非也就是我清楚地明白了自己并非天才,因此的确,我死后不会留下什么长篇鸿文供人瞻仰,我的灵魂因此也不再可能伟大而不朽了。

我先前说自己不信神,也许这句是气话。因为直到刚刚我还在嘲笑上苍的恶趣味,可如果我在心里真有些什么宿命论信仰,我想也多是自命不凡的骄傲。当一个人开始自命不凡,那对他来说,苦难无非只是磨练。甚至于他每遇到一次苦难,而且是那种最无来由、最奇异、最想不到的苦难时,他只需稍一摸索就会明白:这当然是上天的考验。上天处心积虑、费尽心思地指引着他,一直到他也不知在何方的彼岸那里去。写到这里我也不得不承认,我所描写的这些当然就是我本人。这种宿命论的困扰太过严重,以至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——我以考试为例——我好像错以为决定我考试成绩的并不是考前或考中,而是考后。如果我考后灰心丧气、后悔不已、发奋图强,那么我的最终成绩好像也不会多难看;可如果我沾沾自喜、自鸣得意,命运就总是能找到方式击倒我。这甚至使得我一度过于害怕自己心想事不成的能力,在期盼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要竭力往坏的情况去想,以这种方式向命运摇尾乞怜,展示自己其实并没有颠倒梦想,而是正脚踏实地,而且正亟待命运的救援呢。我在这里又情不自禁提及命运,我想这是一个一锤定音的证据,说明我其实内心深处仍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宿命论者。我认为这源于我的懦弱。一个强大的人可以笑着放过苦难,而我只能默默将苦难视作某种积蓄——某种流通于命运之间的货币。

我刚刚提到货币,其实这个比喻不是我想的。我之前给DeepSeek喂了句歌词:“也没有用情至深,到命运心软开恩。”所以是否只要用情至深,就一定能感动神明,换取我应得的幸福呢?而且这其中是否还有某种汇率关系,受了多少苦难可以换取多少分量的幸福。也许神明还默默给苦难和幸福都分了分等级,算了算公式了。

我说“我应得的幸福”,看上去好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。但是,诸君,不论你们会不会哑然失笑,不论你们抛出多少理性分析与证据,再把话题扯到诸如心理学、社会学,或者与我一样,扯到宿命论和神学。无论你们怎么批判我、赞扬我、攻击我、喜爱我,我都一定要说:我认为我完全配得上一份幸福。我直到如今都坚定不移地深信这一点,并且就在刚刚动笔写下这段开头的时候,终于从长篇大论的自我剖析中走了出来。我不敢说我的生命有多耀眼、光彩夺目,但它一定足够璀璨,而且熠熠生辉。我直到写到这里才终于明白先前提及的命运什么的全是借口,与其说我是一个自命不凡的骄傲者,不如说我是歌剧台上登场的演员。我至今都记得王尔德在他小说中嘲讽一个人说话的时候会抬起头来,像是对着看台上的观众表演歌剧。这当然就是我,我所要追求的从来不是什么伟大的不朽的灵魂,不是with pretty flowers 的彼岸,我要做的就是以我的生命完成一场演出,主角可以平庸,但故事必须精彩。一切多余的理性都不该染指这场盛放的晚霞,因为生命只是一场盛大的葬礼。一切悲欢喜乐只是这场葬礼上的配乐,而我要将我所有的情绪都奏得更高亢些。